好一個夏天

「在花蓮海邊寫生的時候邂逅的。」



這件事情，大概是我和阿泉的戀愛中，最浪漫的一個元素。



事實上，住在花蓮那樣的地方，也沒什麼好的社交環境，可以認識到好的男人，而當年讀大學的我，對於這樣的愛情故事開頭，我覺得很滿足。



而且，阿泉的確是個好人。



家裡開著傳統的雜貨店，既使是連鎖便利商店大舉入侵各城市，阿泉的爸媽還是堅持要做自己，說是不能忘本。



阿泉也是如此的一個人。



臉皮薄，心腸好，生活規律，熱心公益。只有高中畢業的他，開著輛小發財車，到處送貨。



包括送我。



當我暑假回到花蓮時，阿泉總是會一早開車載我去那家老闆娘看著他長大的豆漿店，他喝他的冰豆漿配燒餅油條，而我吃我的陽春麵。



每天八點，日復一日。



下午偶爾帶我去海邊走走，晚上看看電影，串串朋友家門子。



一度我以為，幸福就是如此，就是在這樣日復一日的笑聲中度過。



直到畢業後的那年夏天，同校的物理系同學殺到花蓮來找我，我才發現，很多事情，其實有更不同的天空。



物理系男同學開的車是超過百萬的休旅車，而他住的是高級的渡假飯店，連帶的，我也順便進去吃了早餐。



那不是看著阿泉長大的老闆娘他們家的早餐可以比擬的。



而我知道，我的心，起了微妙的變化。



當阿泉在早上八點又載著我來到豆漿店時，我開口了。



「阿泉，我們可以有一天不在這邊吃嗎？」

阿泉摸了摸頭。

「…我是不好意思啦，而且不在這邊吃，我也不知道要去哪裡吃……」



那一刻，我心中下了決定，我往後幾十年的早餐，絕對不在這裡解決。



那一年，我離開了花蓮，來到台北。我和阿泉分了手，陰錯陽差的，和物理系的那位同學，開始交往。



如我預料，我的生活，開始有了極大的轉變。



早餐從星期一到星期五，都有不同口味的變換，有時候週末，我更是在異國的飯店中，享受著選擇口味的自由。



我深深相信，這是我要的生活，不管是依靠男人與否，我都要過這樣的生活。



幾年後，我和物理男結婚了。



他們家優渥的家庭環境，雖然讓我覺得私生活有點受限，但是我可以挪用的資金以及物質，完全的彌補了我另方面的缺陷。



我越投資越多，而我賺得也不少。



就在所有事情看起來都是那麼美好的同時，物理男的家裡爆出了弊案，從政府官員，一直到物理男父親，無一倖免。



我甚至連帶的遭到了調查。



而我的資金被凍結，所有的事業體都停擺。



一年後，物理男宣布破產，在我和他離婚的那一年，我三十五歲。



怪不得任何人的我，回到了花蓮老家。不幸中的大幸是，我沒有小孩，要從頭開始，也許不難。



只不過，我心中的價值觀，已經混亂不堪，再也不知道，什麼是好，什麼是錯…



回到花蓮一個禮拜後的某個凌晨，失了眠的我，獨自一人來到海邊，看著那個曾經開始我戀情的風景，心裡驟生死意…



卻在猶豫與害怕的拉扯之後，日出了…



不知怎地，我想要到某個地方，看看某人…



於是，在七點半左右，我走到了那家久違的豆漿店，點了一碗陽春麵，小小口的啜著……



時間一分一秒的走，客人一個一個的去，我看著店內時鐘寫著八點零三分時，阿泉走了進來。



一個人。



和老闆娘點完東西後，阿泉發現了我。看著我的臉，他驚訝的說不出話，然後慢慢地，朝我走過來。



「……回來了呀…？」阿泉問。

「嗯…」

「……還是陽春麵……？」阿泉問。

「…嗯…」

「自己吃……？」阿泉問。

「………要…一起……」我鼓起勇氣邀約他坐下來的同時，老闆娘的話打斷了我的疑問句。

「阿泉你的好了喔，你老婆的蛋餅，還有你的豆漿加燒餅油條…」阿泉接了過來後，付了錢。

「…ㄟ…妳剛剛說什麼？」阿泉問。



我強壓抑住自己的淚腺。

「…沒事……再見………」



有些習慣不會變，有些事情，還是會的……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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